采访对象王瑨宜 联合国妇女署中国办公室妇女经济赋权项目分析师
文丨本刊记者 李一平
来源丨《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
近日，《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发布，数字经济上升为国家战略，标志着“数字中国”建设按下了加速键。在被誉为数字经济元年的2023年，数字经济无疑是最为热门的话题之一。
数字经济，一个都不能少。今年，联合国妇女署将国际妇女节的主题定为“数字包容:创新和技术推动性别平等”(DigitALL: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y for gender equality)，强调科技在推动性别平等方面的重要性，呼吁缩小数字领域的性别鸿沟。面对数字经济浪潮，职业女性是将实现弯道超车，还是面临更加大的挑战？
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联合国妇女署中国办公室妇女经济赋权项目分析师王瑨宜，请她就此展开分享。
CST： 今年的国际妇女节主题是“数字包容：创新和技术推动性别平等”。提倡数字包容对保障女性经济权益有何影响？
王瑨宜： 当前，我们的生活依赖于技术,从上课、开会、联系亲人朋友，到进行银行交易或预约医疗服务。一切都在经历数字化过程，然而，国际电信联盟的数据显示，37%的女性未使用互联网，2022年女性上网人数比男性少2.59亿，尽管她们占世界人口的近一半。这影响着妇女，尤其是老年妇女、残障妇女或农村妇女获得数字服务。
从经济层面来看，如果女性无法访问互联网，她们就无法培养所需的数字技能，一方面由于信息技术在工作中的广泛使用，这可能影响其就业，另一方面这会减少她们从事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相关领域职业的机会。到2050年，75%的工作将与STEM领域相关。然而如今，女性在工程学毕业生中占28%，在计算机科学毕业生中占40%；在发达国家，女性仅占STEM劳动力的26%。而能否上网也意味着能否及时获取信息、能否获得学习资源，这些都影响着就业。弥合数字鸿沟，增进数字包容，是提高经济和社会平等性的重要途径。
“数字包容：创新和技术推动性别平等”这一主题强调了在经济、技术飞速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掉队，换句话说就是要让科技的发展惠及每一个群体、每一个人。
CST：如何理解“职业女性的经济权益”？职场存在哪些性别鸿沟？
王瑨宜： 经济权利简单来说就是参与经济和在其中担任领导以及获得体面工作的权利。职场语境下的性别问题包括就业和职业歧视、妇女在领导和决策岗位中的代表性不足、同工不同酬、职场天花板、职场性骚扰，以及缺乏灵活的工作安排、育儿支持、陪产假等。
CST：职业女性的经济权益现状如何？有哪些评价标准？
王瑨宜： 近年来，我们在很多方面取得了进步，但仍须继续发力。我们一般从劳动参与率、性别薪酬差距、妇女在领导层的代表性、无偿照料工作分配情况四个方面来大致了解经济中的性别差距。
从劳动参与率来看，在全球范围内，2022年妇女的劳动力参与率仅为47.4%。在中国，女性占全社会就业人员的43.5%。
从性别薪酬差距来看，在全球范围内，女性收入平均比男性低23%。在中国，有报告指出，2022年女性收入比男性低约12%。
从妇女在领导层的代表性来看，在全球范围内，2019年女性仅占全球管理职位的28%。在中国，2020年，企业职工董事和职工监事中女性比重分别为34.9%和38.2%。
从无偿照料工作来看，在全球范围内，女性花在无偿照料工作上的时间平均是男性的3.2倍。在中国，女性平均每天花在无偿照料工作上的时间是男性的2.5倍。
CST：如果用性别分析的视角透视信息、通信技术（ICT）行业，目前女性在行业参与和职业发展中现状如何？
王瑨宜： ICT是传统上男性主导的行业，妇女在该行业的比例（尤其是在领导层的比例）往往偏低。全球来看，在云计算领域，女性占劳动力的14%；在工程领域占20%；在人工智能领域占22%。在亚太地区的顶级信息技术公司中，只有2%的首席执行官和10%的董事会成员是女性。
女性在这个行业面对着很多刻板印象，例如“女性不适合搞技术”等。我们去年和北大国发院、成都新经济发展研究院做了一个了解中国新经济中的妇女发展状况的研究。尽管报告还在完善中，但研究初步发现，无意识偏见和性别刻板印象助长了ICT行业对女性的排斥——有很多公司认为女性的专业能力和性格和行业不匹配，而这极大地影响妇女在ICT行业的参与和发展。
最近几年，ICT行业也是我们项目格外关注的行业。例如，2019—2022年的WeEmpowerAsia项目聚焦ICT等行业，重点推动行业规范的制定和改进，和在雇主层面促进性别平等政策的落实。通过和中国电子工业标准化技术协会的合作，性别维度的指标纳入了新修订的《电子信息行业社会责任治理评价指标体系》，66家ICT企业做出了要在工作场所、市场和社区推动性别平等的承诺，上万位行业企业代表接受了性别知识及如何创建公平的工作场所的培训。今年，我们将在广东省启动一个新项目，聚焦包括ICT行业在内的三个行业工厂女工的职业发展，及性别包容的工作场所的创建。
CST：雇主积极保障职业女性的权益，让女性平等地享受社会经济福利，有何必要性和重要性？
王瑨宜： 从必要性来看，这是一系列国际公约以及国家法律法规的要求，这意味着雇主有责任去遵守、落实。
从重要性来看，一方面性别平等是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核心，保障妇女的经济权益，让妇女平等地享受社会经济发展果实，对可持续目标的实现有巨大的推动作用。另一方面推动妇女经济赋权对雇主也有实实在在的商业裨益，最终又对经济发展产生正向作用。研究显示，高管团队性别最均衡的企业比性别最不均衡的企业盈利能力超过平均水平的可能性高出25%，女性高管超过30%的公司比女性高管不足30%的公司表现更佳。
CST： 问题促使行动。请您介绍下目前国内外为保障女性的经济权益推出的比较有代表性的项目。这些成功项目有何方法论与路径可寻？
王瑨宜： 联合国妇女署在推动保障妇女经济权益方面的一个主要工具是WEPs，即 Women’s Empowerment Principles（“赋权予妇女原则”），主要针对私营部门雇主。这是一套指导企业在工作场所、市场和社区中推动性别平等的原则。截至2023年3月，全球已有7000多家企业通过签署《赋权予妇女原则首席执行官支持声明》承诺推动性别平等和妇女赋权，在中国大陆有350多家。
妇女经济赋权是联合国妇女署在华的一个工作重点领域。例如，2019—2022年的WeEmpowerAsia项目一方面针对行业和企业，出台标准和指南，通过鼓励企业践行WEPs推动创建包容性商业文化；另一方面从更广阔的利益相关方维度出发，进行公共政策倡导、公众意识提升等，让全社会共同行动起来一起去改变现状。
与此同时，也会针对妇女开展能力建设，为就业、晋升或创业提供有力支撑。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一个支持性环境的创造，也就是说创造一个有利于妇女发展的外部环境，不管是公共政策、企业政策还是社会规范的改变，而不是仅仅关注妇女能力建设本身。这个过程中要让各利益相关方参与进来。例如我们和政府部门、雇主、学术机构、社会组织等利益相关方合作，支持中国政府的优先事项，包括《妇女权益保障法》等一系列法律的实施、工作场所性别平等相关政策的落实。
CST：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为职业女性创业提供了哪些机会？
王瑨宜： 数字经济一定程度上为掌握ICT相关技能的人开创了新的就业空间和领域，为创业带来了机会。例如，ICT技术的发展催生了一批新型工作，例如社群运营、电商直播、短视频创作等，打破了在获取资本方面的性别差距对妇女创业的影响和传统性别规范下时间、空间等对妇女就业的限制，拓宽了她们的收入渠道。同时，这样的工作为男女性都提供了一定时间上的灵活性，方便其承担照料责任。
根据2019年国务院的数据，在互联网领域，女性创业者的比例已经达到55%。我们和联合国粮农组织驻华办事处的一项即将发布的研究也显示，截至2019年底，在某电商平台上586000家活跃的农产品商店中，女性占51.8%，妇女所有商店占农产品营业额的59%。但是，从事电商等职业需要精通数字技术，这就又回到了刚才说的数字包容问题，许多老年妇女、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农村妇女往往面临更多障碍。同时，这些新型工作的收入往往呈弱稳定性，很多从业者缺少社保等基本保障，工作时长和休息休假较难以得到保证。为了数字经济更包容更高质量的发展，还须采取针对性措施。
文丨李一平
来源丨《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2023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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