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条约”第四届政府间谈判委员会会议（INC-4）于加拿大当地时间2024年4月23日至29日在渥太华会议中心(Shaw Center)举行，该会议由联合国环境大会决议授权，旨在制定一项关于塑料污染（包括海洋环境中的塑料污染）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国际文书。根据2022年2月联合国环境大会第五届会议续会（UNEA-5.2）通过的第5/14号决议，“制定一项关于塑料污染（包括海洋环境）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国际文书”这一目标，应在2024年底前完成谈判。此次INC-4的举行，标志着谈判已迈入关键阶段，各国代表将就该项国际文书的目标、范围、管控措施、执行手段、资金机制等实质性条款展开磋商谈判，力争在2024年底前完成谈判工作，以尽快采取统一行动解决塑料污染，达成全球塑料污染治理的全球行动共识。
2024年3月1日，世界各国环境部长共聚肯尼亚内罗毕，通过了联合国环境大会第六届会议部长级宣言，该宣言再次确认了联合国环境大会关于制定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塑料污染国际文书的第5/14号决议，积极通过政府间谈判委员会推动全球塑料公约的谈判，争取在2024年底前完成谈判工作。根据第5/14号决议，在过去两年里，政府间谈判委员会召开了三届会议，并将国际文书的订正案文草案作为第四届委员会谈判的起点与基础。
第六届联合国环境大会UNEA-6闭幕 图片来源：UNEP
过去几十年，全球塑料产量和塑料垃圾产生量都呈指数级增长，并引发了严重的环境、社会、经济和健康后果。在全球已经产生的70亿吨塑料垃圾中，只有不到10%的塑料垃圾被回收1。数百万吨塑料垃圾被排放到环境中，塑料垃圾至少占海洋垃圾总量的85%2。
更值得关注的是塑料对气候变化的影响。塑料行业是全球碳排放的重要来源，其全生命周期碳排放量巨大。根据现有研究报告估算，近年来全球塑料行业年碳排放量约为13亿~20亿吨CO₂e，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总量的3.4%~4.5%；到2050年，全球塑料行业年碳排放量预计将上升至28亿~32亿吨CO₂e，与塑料生产、使用和处置相关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可能会达到全球碳预算的15%；到2060年，全球塑料行业年碳排放量将超过40亿吨CO₂e345678。塑料行业已然成为气候变化和塑料污染两大环境问题的重点关注对象，因此，全球都在关注INC-4会将这一旨在终结塑料污染的全球“限塑令”带向何方。
生命周期是指一个产品从原材料获取或从自然资源中产生到最终处置的各个连续和相互关联的阶段。塑料全生命周期碳排放的系统边界涵盖了生产制造阶段、产品使用阶段以及废弃物处理阶段。塑料碳排放来自石油、煤炭等化石能源的开采加工，塑料生产工艺中的排放和塑料废弃处理等多个环节。不同研究团队对塑料全生命周期碳排放量的估算方法及计算结果存在差异，有研究显示，塑料工业消耗了全球6%左右的石油及6%的煤电，塑料生产阶段的碳排放及由化石燃料转化而来的塑料本身含的碳可能占据了全生命周期碳排放量的90%以上；有研究指出，塑料的碳排放主要出现在处理和处置阶段，特别是现行的塑料焚烧及填埋处理，采用这两种方式处理的碳排放可达8.01吨CO₂e/吨和2.18吨CO₂e/吨9。
目前关于塑料碳排放的相关研究对塑料各生命周期阶段的划分基本与上述阶段一致，并重点关注了塑料制品生产阶段和废弃处理阶段的碳排放。北京大学能源研究院的《中国塑料行业绿色低碳发展研究报告》提出，塑料的生产过程和末端处理是碳排放最主要的来源，生产过程碳排放包括化石燃料燃烧产生的排放及化学工序的排放，塑料的末端处理包括焚烧、填埋、露天堆放等。根据加权平均计算，每吨塑料生产过程中碳排放强度为2.5吨CO₂e，废塑料焚烧碳排放强度为2.7吨CO₂e10。
太平洋环境组织（Pacific Environment）在《遏制塑料气候危机》报告中提出，2020年全球塑料行业全生命周期排放量为13亿吨CO₂e，以当前增长趋势估算，2050年全球塑料行业全生命周期排放量将达到32亿吨CO₂e，并指出为了满足使塑料行业符合1.5℃温控的要求，必须减少75%的塑料制品（确保塑料行业全生命周期碳排放比“一切照旧”的情况下减少71%），同时禁止塑料焚烧，研发应用更清洁的处理技术11。
塑料行业实现1.5℃控制目标的减排途径 图片来源：Stemming the Plastic-Climate Crisis
塑料的生产阶段分析边界，涵盖了从树脂原材料的提取，直至塑料制品生产结束并送达消费者之前的整个过程。但塑料产品种类繁多，产业链长，涉及环节多，相应碳核算方法复杂，又涉及不同数据来源、核算方法和核算范围等。虽然国内外研究人员针对塑料行业碳排放已开展了诸多研究，但目前尚未形成一套全面且被广泛认可的塑料全生命周期碳核算体系。
中国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降低气候风险的努力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2020年12月12日，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2020年气候雄心峰会上提出，“到2030年，中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将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的中期目标12。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塑料生产国和消费国，且废塑料回收利用率居世界前列。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碳排放为102亿吨CO₂e，相较2021年下降了0.23亿吨CO₂e（约27.71%），除中国外的亚洲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碳排放增加了2.06亿吨CO₂e（约4.2%）13。2018年我国塑料全生命周期碳排放量为4.76亿吨CO₂e（平均每吨塑料约排放4.4吨CO₂e）约占全国碳排放总量的4.7%。从排放环节来看，裂解和聚合是碳排放最高的环节，约占总排放量的55%14。
以快递行业的替换场景为例，基于2020年我国快递行业包装数据，若快递业一次性塑料不做任何循环或替代，则2021—2030年其累计碳排放量将达到5961.13万吨CO₂e；若可循环次数提升至10次，其他环节不变，则碳排放量变为原数值的17.7%；若可循环次数提升至15次，其他环节不变，则碳排放量变为原数值的11.8%15。
一次性塑料餐饮具替代场景的碳减排潜力同样巨大，假设2025年我国一次性塑料餐饮具用量为157.64万吨16，一次性塑料餐饮具全生命周期排放因子与快递包装塑料袋类似，且一次性塑料餐饮具废弃物均通过焚烧处置（原材料及生产阶段碳排放为3.24 吨CO₂e/吨，焚烧阶段碳排放为0.949吨CO₂e/吨），则2025年我国一次性塑料餐饮具碳排放约为660.35万吨CO₂e。而自2020年起，相关部门已出台相关政策，在全国范围餐饮行业限制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塑料餐具等，如能得到有效落实，全国所有城市一次性塑料餐饮具中的30%被替换成其他可重复使用的产品或服务模式，且相关废弃物均得到了有效处置，则可降低碳排放超过百万吨。
我国的“限塑”工作已经开展了二十余年，目前已经形成了覆盖源头减量、回收利用和垃圾清运整治等环节的全链条治理体系，并涵盖了超市、电商、快递和外卖等塑料污染问题突出的重点领域，将对于降低塑料相关行业的碳排放发挥重要作用。尽管对于塑料行业碳排放的限制，尚未在我国现有塑料污染防控政策中有明确体现，但现有“双碳”目标相关政策中，对与塑料有关的行业已经提出了减碳要求，包括石化化工行业和纺织行业等。目前，中国碳市场还在发展阶段，仅覆盖发电行业和部分城市的重点排放单位，但其中已经涉及部分塑料相关企业，且碳市场覆盖范围还将进一步扩大，未来可能会有更多塑料相关企业被纳入碳市场范围。在国际上，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作为“欧洲绿色协议”的组成部分之一，已正式生效，并将于2026年正式实施。此外，加拿大、美国等正在探索推出自己的碳边境调节机制。随着国际上“碳关税”覆盖范围的扩大，中国塑料行业将面临新的压力。
塑料循环经济理念的核心在于将塑料从一次性消耗品转变为宝贵的持续、循环资源。这有助于减少塑料在环境中的泄漏并减少碳排放，进而从根本上解决塑料污染，助力实现全球气温升幅控制在1.5℃以内的目标。
当前，塑料相关行业碳排放问题已经获得广泛关注，国内外研究人员就塑料全生命周期和不同生命周期阶段，以及不同类型塑料的碳排放开展了诸多定量研究。虽然由于数据来源和核算方法不同，塑料碳排放核算结果或存在差异，但塑料行业低碳发展在全球气候变化应对行动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毋庸置疑。正在进行的全球塑料污染公约谈判为全球塑料污染治理注入了强劲动力，在认识到塑料行业碳排放问题严重性的同时，从碳排放的角度观察、谋划塑料污染治理行动将为塑料污染治理带来新的启发和重要的决策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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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姜超、杨森、王玲
作者单位丨深圳市零废弃环保公益事业发展中心 联合智库工作组
编辑丨邓茗文
来源丨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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