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李思楚   胡文娟

访谈人物简介

杜欢政，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联合国环境署-同济大学环境与可持续发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双聘教授、同济大学生态文明与循环经济研究所所长。2019年杜欢政教授入围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论坛）“2019年全球循环经济奖——领导力奖”前五名，列入全球循环经济领域最具影响力人物及企业年册（2019）。

 

Q： 可持续发展经济导刊

A： 杜欢政

循环经济与可持续消费相辅相成

Q： 推动循环经济的一个重要领域就是消费，因为任何消费行为都会涉及到资源的使用。所以，我们应该如何正确认识循环经济与可持续消费之间的关系？在推动可持续消费的进程中，循环经济可以发挥何种角色与作用？

A： 循环经济与可持续消费是相辅相成、融为一体的。一方面，循环经济包括生产模式和消费模式两方面的内容，而可持续消费就是循环经济在消费领域的具体形式，是循环经济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另一方面，可持续消费又是循环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可持续消费不仅能提高消费者的环境意识，还能引导、倒逼绿色生产，实现消费方式和生产方式的双重变革，推动循环经济的发展。

循环经济作为一种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应为可持续消费的发展“保驾护航”。首先，建设循环经济基础需要配套上层建筑的变革，也就是需要出台相应的制度和体系，例如《循环经济促进法》《关于加快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的指导意见》等法规条文，都有提及“可持续消费”“绿色消费”等内容。2022年1月，《促进绿色消费实施方案》的出台更是针对性地为推动可持续消费提供了上位法的指导。其次，循环经济是对原有生产关系的调整，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因此，循环经济的发展离不开绿色技术的大力支持，这些绿色技术的出现，又为可持续消费的发展提供了技术动力。最后，循环经济体系的建设也带动了原有的商业模式变革，例如“以租代售”等商业模式的出现，直接促进了可持续消费的发展。以上可见，循环经济从政策、技术和商业模式三个方面都可以为促进可持续消费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Q： 除了上述三个层面，循环经济的原则以及相关理念是否可以应用到促进可持续消费的过程中？

A： 循环经济的三大原则，即“减量化、再利用、再循环”原则（3R原则），都可以运用到促进可持续消费的过程中，而且正好对应可持续消费的三个环节。首先，在购买环节要体现“减量化”的原则，避免“买即弃”这种快时尚消费模式。其次，在使用环节要遵循“再利用”的原则，延长产品的使用周期，并积极进行二手产品的交易，减少对新产品的需求。最后，在废弃回收环节要践行“再循环”的原则，对废弃的产品进行回收，达到原级再循环或次级再循环，减少对原材料的需求。

生产端推动可持续消费的路径

Q： 环保意识日益增强的消费者需求，越来越要求企业采取可持续的生产或者循环经济模式的发展。对于企业而言，应该在哪些方面采取行动进行变革？

A： 可持续消费倒逼生产绿色转型，是目前经济市场的一种大趋势，企业需要顺应这种趋势，才能够在新一轮的变革中掌握主动权。第一，企业要主动进行绿色转型，使用绿色能源和绿色原料，积极践行清洁生产的原则，为消费者提供生态产品和绿色产品。以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日化行业为例，此行业在生产过程中会使用大量的化学原料，可能会造成排放污染，必须要在生产过程中降低排放、减少污染，尽量减少化学原料使用，多采用生物质原料。

第二，企业应加强绿色技术的开发，包括生产技术、回收分拣技术和再利用技术等，在可持续消费市场中掌握核心竞争力。日化行业对包装的需求巨大，据中研普华产业研究院估算，仅化妆品行业的包装规模在2021年就突破了90亿元。因此，建议日化行业通过使用循环包装、回收包装用品等形式增强包装的可持续性。

第三，企业要落实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为自己生产的产品在全生命周期各个阶段的环境责任和经济责任负责。这一制度在家电行业施行较早，因为废旧家电这些庞然大物的回收对成本和技术的要求较高。做法一是家电企业每生产一台机器要给国家缴纳基金，基金用于给经过认证的家电处理企业补贴处理成本缺损的部分；做法二是一批本身具备无害化、资源化处理能力的家电企业，可以自行进行售后回收服务。

第四，企业要主动进行消费者教育，在全社会营造可持续消费的风气。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垃圾分类是一种新时尚”，可持续消费也应该抓住“新时尚”这种理念，进行相应地包装和宣传，以此来吸引广大消费者践行可持续消费。日化行业在此方面是强相关行业，尤其是化妆品行业，具有较强的品牌效应，对于引导消费者形成可持续的理念，以及影响消费者践行可持续消费行为至关重要。

构建可持续消费的闭环体系

Q： 推进可持续消费的一个关键是构建物质的闭路循环。但是，在实施中却出现了可回收物“收不回来”或“无人要”的情况。其主要原因是什么？把“闭环”闭合起来的关键是什么？

A： 这些情况的出现，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意识、二是渠道、三是技术。意识方面，是指人们目前垃圾分类、回收可利用物的意识还不强，没有进行可回收物的投放，从源头上切断了再利用的可能。渠道方面，是目前两网融合渠道还没有大范围铺开，可回收物难以进入再利用回收体系中。技术方面，主要是目前的分拣技术和再利用技术都没有十分完善，没有办法对大量的可回收物进行分拣和再利用，造成了“无人要”的问题。

要形成可回收物的闭路循环体系，必须构建分门类、分品种、分场景的回收体系，根据可回收物来源的不同、材质的不同、应用场景的不同，应有针对性地建立回收渠道。在这个基础上，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形成“政策+技术+商业模式”的集成，既要有政策导向的上位法指导，又得有关键技术的突破和创新，还得配套适应的商业模式。

Q： 关于商业模式的创新，您有什么建议？

A： 目前市场上形成的“以租代售”的模式可以在回收环节推广，例如，化妆品的产品包装大多精美、贵重，企业可以通过租赁外包装的形式来取代直接售卖，也就是通过向顾客收取低于售价的押金来租赁化妆品的外包装，顾客在使用完化妆品后可邮寄退还，企业则返还押金或者以旧换新进行折扣。这样既能降低化妆品的价格，又能顺利地回收外包装、减少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在营销的角度，还可以增加消费者的粘度，鼓励在可持续消费理念下扩大市场占有率。

此外，自动灌装也是一个创新方向，这与老上海的“零拷”模式异曲同工。消费者可以拿着用完的化妆品空瓶子到门店自动灌装溶液，不仅可以减少人工成本，而且有利于减少对资源的需求。另外，可持续消费门店或者低碳门店都是不错的推广模式。关键是要充分了解消费者的需求，了解消费者的可持续消费意愿，在此基础上，进行商业模式的创新。

Q： 虽然消费者环保意识在增强，但是国人受传统消费理念的影响，对于再制造产品还是持有谨慎怀疑的态度，您怎么看？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提升消费者对于再制造产品的认知、兴趣和需求？

A： 在国外，许多再生产品已经得到了广泛地使用，且能够以一个较好的价格进行售卖，但在国内，再生产品确实还没有得到广大消费者的接受，这也是可持续消费需要解决的一个重点问题。国外普遍喜欢传承下来的旧东西，中国普遍喜欢新东西，这个现象是发展中的阶段问题。资源短缺的年代，我们倡导“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经济发展后人们转而追求新的、大的、豪华的物品，形成“有钱能买都去买”的消费理念，这是消费市场不成熟的表现。比如汽车本来是代步工具，却演变成代表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甚至当作信用背书。如今物质条件丰富了，传统的消费观念也在慢慢被可持续消费观念替代。

提升消费者对可持续产品的认知和兴趣，需要多方力量共同努力。一是政府要确定引导可持续消费理念，建立和落实可持续消费的标准体系。二是企业要不断改进自己的再生利用技术，确保生产出的再生产品符合国家标准，并积极进行标准认证，外包装上注有认证标识的产品能够获得更多消费者的信任。还有就是前面所提到的进行消费者教育，从重点人群开始教育，带动周边消费者。三是媒体要把可持续消费作为重点选题传播，营造社会舆论导向。从方法来看，不论是政府、企业还是媒体，用案例的形式做宣传教育，要比讲概念、讲道理效果好。